张青松,中国科学院地理科学与资源研究所研究员。他是最早登陆南极的中国科学家之一,也是在南极大陆越冬的第一位中国科学家。1985年2月,他参与选址和建设的长城站建立。这是我国第一个南极科学考察站,五星红旗从此飘扬在地球最南端的白色大陆上。
“作为一个‘侦察兵’,我是幸运的”
冰雪、企鹅、极光……这是张青松接到考察任务时,对南极仅有的认识。在1980年之前,南极大陆对中国科学家们而言,只是个纸上的传说。
张青松:“1979年12月21日,我刚参加完青藏考察,正在写报告。刚回青岛几天就接到加急电报,说‘火速归京,有出国任务’。回来以后业务处处长告诉我,说是要到澳大利亚南极凯西站去考察访问,为期两个月。1979年12月23日接受任务,1980年1月6日就出发,中间只有两周时间,具体什么任务也不清楚。”
1980年1月12日,张青松(左三)、董兆乾(左一)和澳大利亚南极局局长McCure(左二等),离开新西兰基督城,飞往南极麦克默多站
张青松后来才知道,是澳大利亚政府希望邀请两名中国科学工作者到澳大利亚南极站考察访问。借这个契机,他和另一名中国科学家董兆乾成为中国南极科考的先行者。
张青松:“作为一个‘侦察兵’,我是幸运的。我们到南极去考察,是中国科学家几代人的夙愿。”
记者:“那时候去南极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吧?”
张青松:“是的,因为不了解,只是隐约知道一点,比如风很大,很多飞机失事。1979年的11月,新西兰租用的一架飞机,载有210多人,在罗斯岛的上空掉了下去。”
记者:“家里人都不知道?”
张青松:“不知道,我不能跟他们说。我并不害怕,但是心里没有谱。”
出发前,张青松在给党支部的信里写下这样一段话:“此次南极之行,我一定努力争取最好的结果,顺利归来。万一我回不来,请不要把我的遗体运回,就让我永远留在那里,作为我国科学工作者第一次考察南极的标记。”张青松坦言,那时我们的科学家努力有余,但能力有限。
张青松:“当时没什么准备,不知道我到底要干什么,不像我们后来做大量的课题、项目,组织什么队伍、怎么做、什么时候完成,都是目的很明确的。那个时候不行。当时就是仓促上阵,可以说基本就是去大致兜了一圈,花了两个月的时间,但了解得很少。”
初登南极的兴奋,被漫长的回程路消耗殆尽。地理书上讲,南纬45°到55°常年盛行西风,素有“咆哮的50°”之称。狂风巨浪,足以颠碎所有梦想。
张青松:“回来的时候是坐船回来的,吃足了苦头。几天几夜睡不着觉、吃不下饭,呕吐不止,很难受。在南极考察时还顺顺当当,回来的时候几乎死在路上了,真的很难受,当时不想再去了。”
这次南极的“破冰”之旅打开了中国科学家向极地求索的闸门。张青松说,南极是科考的宝地,甚至会让科学工作者上瘾。当时信誓旦旦“再也不去”的他,很快“反悔”了。
1980年12月初,张青松去戴维斯站越冬考察,站上挂起五星红旗表示欢迎
张青松:“有一个站叫戴维斯站,那个地方有无冰区,有湖泊沉积,反映什么呢?那就是环境变化的标志。后来我就跟澳大利亚南极局的局长提出来,我说,我想去戴维斯站。起初死去活来说再也不去了,但看到我研究的对象非常重要,就又想去了。从科学研究的角度,我应当去,因为我就是做这个事情的。”
记者:“实际上科学家看到那些化石、标本也会上瘾。”
张青松:“是的,我一定要拿回来。后来我采了十几箱标本回来,又邀请我的朋友一起合作,写出了18篇文章,这是我们中国首批南极研究的成果。我感到很欣慰。”
正式加入南极科考国际俱乐部
一两位中国科学家受到国际科学界的认可,并不等于我国极地考察水平的国际化。尽管有18篇论文傍身,但张青松等科考人员仍然还是南极的“客人”。
张青松:“1984年为什么要去建长城站?我们1981年就申请参加了《南极条约》和南极科学委员会,但是我们只是成员,不是协商国。一般要做什么重要决定,会邀请我们去,但没有表决权。在《南极条约》里面要有地位,必须有两个条件:第一,必须要有自己的南极科学考察站;第二,要有独立的南极科学研究计划。这两条我们都没有,所以我们必须建站。”
1984年11月,中国首支南极科学考察队从上海出发。不久之后,张青松以中国南极考察队副队长的身份,第3次登上了南极大陆。他们打算在南极建中国自己的科学考察站。
张青松:“为什么不建在南极半岛,而是建在乔治王岛上?因为当时我们没有破冰船,南极半岛周边冰情比较严重,我们去不了。所以临时改到乔治王岛,在那里建成了。”
1985年2月20日,原国家科委副主任、国家南极考察委员会主任武衡,为长城站落成剪彩
1985年2月20日,乔治王岛筑起了新的“长城”,中国拥有了第一个南极科学考察站——长城站。从此,中国正式加入南极科考的国际俱乐部。短短30余年里,我们拥有了自己的“雪龙号”破冰船,还拥有了“雪鹰”极地固定翼飞机。
张青松:“从1980年开始,一批一批的人集思广益,了解得多了,才有后来自己建站,建了长城站、中山站,再向大陆内部延伸,建了昆仑站、泰山站,现在又要在阿德雷角建第五个站。这么说好像很轻松,但路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南极的“命运共同体”
曾经登上南极、跨入北极、攀上青藏高原的张青松,也在感叹极地科考的疾速发展。
张青松:“现在在南极,我们有中山站、昆仑站,相应的北极叫黄河站。地球就是一个磁体,一个南极、一个北极,把这么一个磁力体一起来统一研究,这种研究范围远远超过我的知识范畴。这就是发展。”
张青松在凯西站和澳大利亚考察队员打乒乓球
南极考察为科学探路,也为国际合作“破冰”。这块远离人类斑斓世界的净土,目睹了科考者们的坚韧自强,也记住了跨越国界的守望相助。张青松的同事曾突发心脏病,由美国飞机实施国际救援;我们的“雪龙”号也曾对被困的俄罗斯南极考察船施以援手。
张青松:“他们困在那个地方一个多星期了,然后呼救。我们的“雪龙”号离它有200多公里,在那个海冰密集地区的200公里,其实是很远的,我们用三天时间赶到那里,我们的“雪龙”号立功了。这种救援不讲条件,一定要去,这是《南极条约》的作用。在任何情况下,必须竭尽一切努力去救援。在这样艰难困苦的条件下,不精心合作是不行的。习近平总书记讲的命运共同体,在南极地区是非常贴切的!”
——摘自中国方正出版社《见证:我亲历的改革开放》
(来源: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网站)